六代人守墓130年 守墓人已經傳了6代
守墓是因為曾經的承諾,說出去的話需要實踐。130年,一位官至一品的清朝提督病故,他的一位下屬承諾為其守墓。不想,這一承諾,竟然延續到了現在。如今,守墓的已經是那位下屬第六代子孫了。
如果不是親眼所見,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無法想像,在寬闊筆直的馬路旁,在搭滿腳手架的在建工地深處,“藏”著這么一處墓地和墓地邊簡陋的窩棚,一對老人每天居住在窩棚里,生活艱苦,卻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卻癡心不改。
“我不為別的,只為祖上的承諾,不能在我這里兌現不了。李將軍和他的后人很厚道,對我們祖上不薄,既然答應了別人的托付,我們就必須做到,做人要守信用、講良心。”
64歲的趙正廣,和同年的老伴趙元珍生活在窩棚里守護墓葬,嚴防被盜,已經整整12年。他口中的“李將軍”,是晚清官至一品的兩湖、直隸提督李長樂。李長樂1889年病故后“奉旨諭葬”,安葬于此。這里是揚州市西北郊的邗江區西湖鎮經圩村,隨著城市的擴容,周邊已經建成邗江路、臺揚路等主次干道,大約3000平方米的墓地周邊,是正在建設的一處花園小區工地。趙正廣是第6代守墓人,從祖上第一代守墓人開始,他們在這里已經守了130年。而就在兩個多月前,附近建筑工地上挖出了李長樂墓的負碑石。這塊被妥善安置好的負碑石,和李長樂墓一樣,毗鄰趙正廣的窩棚,都在他的“視力范圍”內。
墓主李長樂生平
光緒十五年(1889年),江蘇盱眙人李長樂病故。李長樂(1837-1889)字漢春,盱眙人。因作戰驍勇,擢千總,賜花翎,同治四年(1865年)賜黃馬褂。歷任湖北、湖南、直隸提督,被封為“勤勇大將軍”,死后葬于揚州七里甸附近。李長樂生前在揚州購置宅院定居,去世后,奉旨安葬在西湖鎮經圩村趙莊。
前不久出土的負碑石,準確名稱為“赑屃(音bìxì)馱”,赑屃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神獸,為龍之九子中的第六子,樣子似龜,喜歡負重,是長壽和吉祥的象征。揚州市文物局資料顯示,李長樂墓為揚州重要的名人墓葬,具有重要的歷史和文化價值。墓前原有赑屃馱背負的墓碑、甬道和牌坊,文革中遭毀,馱碑的赑屃馱被埋于地下,兩個多月前重見天日。
守墓人已經傳了6代
1月4日,冬雨綿綿,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趕到李長樂將軍墓葬處。在趙正廣的帶領下,從馬路走進繁忙的施工工地,走過數十米泥濘的道路,遠遠就看見用鋼管和木材搭建的簡易大門上,赫然掛著一面“古墓保護區,閑人免進”的藍底白字鐵皮牌子,上面寫有報警電話110和看墓人老趙的手機號,非常醒目。在鐵絲網拉成的遮擋圍墻邊,細心的老趙還堆放著一摞摞空油漆筒,一有風吹草動,這些空筒就會給他“報警”。
古墓保護區,閑人免進”的藍底白字鐵皮牌子”
紫牛新聞記者走進去,看到墓葬剛剛被水泥粉刷過,墓前石碑上,刻有“清謚勤勇公直隸提督先曾祖李公長樂之墓”等文字。這塊石碑,是20多年前李長樂的第四代后人樹立的。墓葬正南,是剛剛出土的栩栩如生的石龜狀赑屃馱,目測有半人高,三四噸重。
趙正廣夫婦居住的窩棚,在不遠處。中間散布著一塊塊蔬菜地,一些地方還長有荒草。和外面泥濘的道路不同,這里一條條小道都新鋪了混凝土,干凈整潔多了。“有8條小路,200米左右,我買了26個立方的混凝土鋪的,以前下雨路上都是爛泥不好走。”趙正廣說。
走進趙正廣的“家”,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有些吃驚,高不到2米,面積大約30平方米。里面放著一張床和鍋碗瓢盆等簡單的生活用品。電接的是工地臨時電,沒有自來水,用水桶接的工地水。“我很知足了,以前這里沒有工地,白天我用電瓶充電來維持晚上照明,只能照明,其它不敢用;水是從家里帶,用大塑料桶裝,煮飯燒茶才舍得用,淘米洗菜都用河水。后來河塘填了,工人們進來施工了。”老趙說。
“孩子呀,你們要好好地看護李將軍的墓,要對得起人家。”這是趙正廣的岳父經常對他們夫妻說的話。趙正廣的岳父名叫趙振宣,今年84歲,是第5代守墓人。12年前,因為身體原因,他將“接力棒”交給了女兒和女婿,女兒身體不太好,重擔基本落在了趙正廣的肩膀上。
因為守墓人,
數十次盜墓均失敗
其實從15歲起,趙正廣就開始參與守護古墓,40多年間,他獨自或者和前輩們一起,阻退過20多次盜墓行動。
趙正廣和老伴趙元珍是同村人,趙元珍的祖上是李長樂的部下,李將軍病故后,其后人和趙家商定,由趙家后人守墓。李家給趙家6畝地和一幢小磚墻四合院宅子,讓趙家后人邊種地邊守墓。
“房子我沒見過,聽老人們說過。這些情況,我岳父的父親趙萬國最清楚。他是30多年前去世的,我兒子小時候是他帶大的。我小時候聽老人家說過,房子應該是60年前左右拆掉的,這和李家人沒有關系。”趙正廣回憶,老宅拆了之后建起大會堂,后來大會堂也拆了,這個地方變成了荒地,雜樹野草瘋長,“樹和草都長得很高,密不透風,盜墓的就有了掩護,和你隔一米遠你都找不到他。將軍墓被盜過幾次,洞都挖好了,但地下堅固得很,什么都沒有偷到。就在2008年春天,古墓旁又出現了兩個大洞,有兩米多寬。報警后文物部門趕來勘查,發現地下1米多深的地方是墓葬澆漿,沒有被鑿開。”
常被人譏笑,
為了祖上的承諾堅守
墓地所在的地方,當地人叫“三道山”,是個十幾米高的土丘。趙正廣的兒子一家住在鎮上,他和老伴白天有時候回去看看,拿點東西,但晚上必須住在墓地旁。老趙本來是個電工,12年前住過來之后,就一心一意地看護墓地。“當時全是雜樹荒草,都是沒有用的樹,直徑有將近20厘米,我一棵一棵把它們挖掉,再把一人多高的野草割掉。手上挖出血泡,身上被刺傷、腿跌傷、腳崴傷是經常的事,蛇呀、蜈蚣呀多得不得了,開始怕,后來就不怕了。”趙正廣告訴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,除了辛苦,自己還要忍受村里的閑言碎語,有的村民譏笑他看棺材發財了,兒子和兒媳婦也反對自己。好在老伴對自己十分支持,“要是沒有她的支持,我也堅持不下來。”
“還有就是李將軍后人對我的認可,這讓我覺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。過去因為成分等問題,李家后人不敢認,這些年他們每年清明祭祖都要趕過來,有揚州的,有外地的。他們都感謝我,尊重我,我感到自己這一輩子干了一件大事。”趙正廣說。
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了解到,本來老趙夫婦靠“開墾”出來的幾畝地,一年四季種蔬菜,除了自己吃,還能賣菜掙點錢。這些年附近超市賣蔬菜的多了,進菜場租攤位賣菜也不現實,菜基本上就爛在了地里。趙正廣每個月有900元低保,兒子再補貼一些,兩個人還養了些雞改善生活,“老伴暫時還沒有低保,等辦好了,日子就寬松些了。”老趙說。
采訪中,不時有附近工地的人過來,和老趙聊上幾句。工人王建平說,自己是江都的,來工地大半年了,老趙人很客氣,看護墓地非常敬業,住的房子連工棚都不如,自己和工友要向他學習。工地保安龔宜明也說,天天看到老趙,開始不知道他在這里干什么,知道情況后,打心眼里敬佩他,“祖上答應的事情,其實到他這一輩,做不做也就這么回事了,不做也沒人把他怎么樣。他不但做了,還做得這么認真,這么負責,不簡單!”
老趙的窩棚冬冷夏熱,冬天冷風呼呼,室內的水都能結冰;夏天如同蒸籠,蚊蟲多得嚇人;下雨天漏雨,地上潮濕。身材矮小的老趙,身上好像充滿了力量:“這些我都不在意,能對付。我估計,像我這樣的身體,看到80多歲沒問題。現在我很知足,孩子們現在也都理解了,兒子經常來看我,我一天不回去他就來看我了。13歲的孫女小欣欣也經常來看我,我做的事情她也懂。”
李長樂后人:
太難得,非常感謝
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幾經努力,聯系上了李長樂將軍居住在揚州的后人。揚州古城旅游景點東關街上的“長樂客棧”,古色古香,就是在文物保護單位李長樂故居的基礎上修建并以之命名的。記者走進一旁逼仄的問井巷,找到了李家87歲的第五代后人五世孫李勇傳和60歲的六世孫李家沂。
“幾代人如此這般忠心耿耿,真是難得、難得、難得!”年事已高的李勇傳老人,一連用了3個“難得”對趙家人尤其是趙正廣的艱辛付出表示贊賞。畢生從事財會工作的李勇傳心思縝密,記憶力強,1980年,他曾獲全國會計知識大賽二等獎。李老告訴記者,李長樂是當時揚州城里官階最高的武官,曾統率晚清國防軍“武毅軍”。李家和趙家的淵源,起于李長樂的部下趙長霞,李家托付“看墓”,正是基于雙方的互信,“我的爺爺叫李恩官,當過朝議大夫和云南的知州,是李長樂的孫子。小時候,我聽大人們經常說起祖上的事情。”
見到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采訪,本來在家靜坐的李勇傳老人來了興致,拄著拐杖領著記者參觀老宅,不時指著一些一百多年前的老物件,告訴記者祖上的榮光。在老人的介紹下,記者見到了光緒元年(1875年)的金磚(石制正方形地磚),見到了光緒14年(1888年)李將軍擔任武考官時供考生提舉的“頭號石”,見到了宮廷御用的萬草紋石,還見到了李將軍去世后的神道碑碑額。





